静王府里几乎没了人声,黑暗里万籁俱寂,月光也似乎被廊桥的厚重黑暗所吞噬,威能洒下丝毫光亮,使得李归尘身前的池塘显得更加幽深莫测。
暑气在池塘边缘迅速消解,自然生成的淡淡白雾带着冰凉的气息,将坐在池边竹椅上的李归尘包裹在内。
李归尘身边的石地上放着一个琉璃罐子,里面装了些萤火虫,微弱的萤火散发的不像是光亮,而像是静谧。
宛如巨大黑曜石的池水之中,奇迹般的出现一抹不同寻常的色彩。
那是一尾洁白无瑕的鲤鱼,它仿佛自虚无之中诞生,悠然自得的游曳在李归尘随意的垂在水边的鱼竿处,它鳃盖开合的频率与这名白发老人的脉搏奇异的重合,当李云从死去之时,黑暗的池塘之中泛出一缕银色的幽光,这条白色鲤鱼尾鳍摆动,卷动水流,将那缕幽光卷入自己的体内。
也就在此时,池塘的底部泛起污浊的泥浪,泥浪之中仿佛有一条漆黑的鬼影在滚动着。
那是一条浑身漆黑的鲤鱼,它此时似乎在发泄着不满的情绪,即便隔着深深的池水,都似乎能感觉出它的恼怒和贪婪。
李归尘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涟漪。
没有人能够真正的算无遗策,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永胜不败。
但若是看着一盘棋局,若是每一步棋落下,不管白子胜还是黑子胜,他都能得到足够的好处,那这盘棋的胜负本身就并无多少意义。
……
李云从临死前脑子已经很清楚了,但他绝对想不到,除了肯定无法亲临地宫的王幽山之外,地宫之中还存在着一个比他更了解地宫的人。
当李真我跌坐在青铜战车之中,随着战车冲入地宫的御园猎场时,口中鲜血狂喷的安知鹿终于冲入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石室。
墙边覆盖着的厚厚石灰和炭粉被风吹动,飞扬起来,遮掩了他的视线。
此时哪怕是鼓声停歇的时候,但那可怖的鼓声似乎还在他的身体里回荡,他的耳孔已经在流淌鲜血,眼睛也是一片血红。
他已经看不清楚这个石室里的景物,意识都将近模糊,但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是在他脑海之中清晰的勾勒出破碎的记忆之中,那些甲衣的所在位置。
他朝着身体的左侧扑了下去。
当双手按在那些甲衣上时,他像野兽一样咆哮了起来。
韩垂锦并没有能够冲入这个石室,他在石室的门外就像一根木头一样狠狠砸倒在地。
在意识仿佛都已经脱离身体的弥留之际,他感觉到有人将沉重的东西覆盖在他的身上,他感到浑身撕裂般疼痛,重量压得他无法呼吸,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,但意识却反而渐渐清晰起来。
他看到安知鹿和那名老军脸上有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两个人身上都穿着很笨重的锁甲,浑身都落满了石灰和木炭的粉末。
然后他发现自己也是一样,身上已经披了一件同样的锁甲。
这锁甲是一件石甲胄,青灰色的石皮,通过扁铜条连缀而成。
咚!
当战鼓声真实的再次响起时,韩垂锦感觉到有潮水般的元气落在自己的身上,但震颤的只是身上的石甲胄,除了感觉声音宏大之外,他体内的真气和血肉已经不再被撕扯。
他呆了呆,然后转过头去,看着身后的甬道,他突然也发疯般的哭嚎起来。
安知鹿和那名老军很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。
所有那些黑甲修士全部都已经倒下,没有一个人活着到达此处。
如果这些黑甲修士全部是死于和敌国的战阵之中,那此时的韩垂锦根本不会如此的痛苦。
但这些黑甲修士全部都是因为那该死的鼓声!
不是被青铜战车撞死,就是被鼓声活活的震死。
这种死亡,让他难以接受。
安知鹿并没有心情去管韩垂锦的情绪,他此时所受的伤极重。
大量的失血和内脏的伤势,已经让他觉得自己到了死亡的边缘,他竭力的调整着呼吸,让自己的真气尽可能的平顺下来。
这时候的一个发现让他略松了一口气。
他体内的本命蛊清晰的意识到他这具躯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,所以不只是在竭尽全力的帮他调理真气和气血,还在挤压出自己体内的元气,在帮助疗愈他的伤势。
命是能够暂时保住了。
这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的刹那,他明明知道自己此时要让浑身的气血尽可能平缓的流动,但心脏却又不自觉的剧烈跳动起来。
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给予。
王幽山